还是一如既往地能叭叭。

    他神情兴奋，拉着宁长风的手坐下，叫伙计上一壶最好的碧螺春，将那日青川城一别后的种种一一细说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与林大哥成亲后便在此地定居下来，开了这家小酒楼，镇上的人都很好，邻里和睦，时常来捧场，就是夫子凶了些，写错字就要挨罚，时常要留我快天黑了才能回家呢。”

    北昭国律改革涉及方方面面，都是容衍辞官前带着景泰蓝一条一条批下来的，其中一条便是允许女子与哥儿一同上学堂，出将入仕不得有阻。

    林为语气虽抱怨，神情却是眉飞色舞，可见对林子荣把他送去念书一事满意极了。

    他自小东躲西藏，一天学堂都没上过，大字不识几个，如今二十郎当岁了居然还有机会去念书，心里别提有多珍惜了。

    为此就算是挨罚被夫子留到半夜都值得。

    反正林大哥一定会去接他嘿嘿嘿……

    林子荣迅速炒了几个下酒菜：“羊肉炖上了，你们先吃着，别着急。”

    他又端上一大盘早就卤好的酱肘子，视线在白软可爱的除夕和团圆身上落了落，眼底羡慕的神色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他与林为在一起也有四五年，却一直无所出。

    转念一想，没有孩子也挺好的，林为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，再来一个他恐怕得操心得团团转。

    林子荣笑道：“小孩子吃不了这些菜罢，我去弄个肉沫汤来。”

    宁长风叫住了他：“不必，这小家伙喜欢吃肘子。”

    果不其然，除夕在征得阿爹阿父的同意后就抱起肘子吃得喷香，白胖的小脸眨眼沾上一层黑乎乎的酱汁。

    团圆食量小些，上午在茶楼时就被容衍用点心喂饱了，此时被抱在怀里扒着阿父的肩膀东张西望。

    每到一个新地方他便十分好奇，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。

    容衍让他踩在自己腿上抱着，好看得更仔细些。

    “他们好乖。”林为眼里流出艳羡的神色，其实他也很喜欢软软糯糯的小孩子，只是一直怀不上，看大夫也没看出什么问题……

    也许是时候未到吧。

    看来还得再努把力。

    不知想到什么，林为小脸一热，连忙喝口茶压了压，难得安静听林子荣同他们叙旧。

    当年姚家的案子平了反，姚家活下来的没剩几个，落十一恢复姚家人身份，从宫里名正言顺领了差，现今跟着贺明章在禁军里头做虞侯，当年被暗中保下的旁支也恢复了原名……

    宁长风没有提姚厝后来的遭遇，也许是觉得不值一提。

    听到姚家最小的孩子被救下并一直好好地养在容衍身边时，林子荣，或者说姚温始终垂着的眼皮突然一抬，搁在桌下的手指忍不住轻轻颤抖。

    “原来是你救的我，幸好，幸好——”

    他恨了那么多年，若不是林为像风筝线一般一直拉扯着他，恐怕在重新见到容衍的第一眼就如飞蛾扑火去寻仇了。

    后来他跟着宁长风，亲眼见到他将困扰了北昭几十年的羌族打下，广袤无垠的羌地并入国土；混乱动荡的朝廷也被容衍一力压下，竟初显平稳之势……倘若他在那时寻仇，便是将江山社稷重新置于水深火热中。

    林子荣自负无能，家仇难报，却也不愿面对仇人，便在那日大雪之夜向宁长风辞行，带着林为奔赴江南。

    如今想来，种种皆是因果。

    上天垂怜，没让他铸成大错。

    他长出一口气，就听容衍道：“当年先帝心胸狭隘、阴晴不定，处事全凭喜好，我的确事先收到消息，这才放了那把大火，只是出了些意外，没能如数救下你们——”

    他三言两语便将当年凶险一笔带过。宁长风瞥了他一眼，从桌下伸出手握住他的，用力攥了攥。

    容衍话语一顿，两人视线在空中一碰，旋即他笑了笑，扭头对林子荣道：“如今业已平反，你若愿意恢复身份，大小是能封个官荫的。”

    官荫都说小了，当年姚小将军声名在外，原本就该是新一代将星。

    林子荣却摇了摇头，他长出一口气，盘桓在胸腔中多年的气愤憋闷一扫而空，一时竟觉得整个人都轻了几分。

    “以前我被仇恨压着，干什么都不欢喜。如今得知我恨了那么多年的仇人竟是假的，心中却是一阵窃喜……这恨意我背了那么多年，终于可以卸下了。”

    他语气一顿，叫林为去灶上看看正在炖的羊肉熟没熟。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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