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节(1/2)
作品:《铃铛刺+番外》
清只是受伤了,受伤就要去医院,去了医院就不会有事。我把自己的棉袄脱了下来盖在了子清的身上,然后很轻地抱起了他,尽量不去碰他身上的伤口,尽量让他平躺在我的怀里……他实在很轻,轻得不像个男人。
子清慢慢睁开眼睛,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,却没有哼出一声。他就那样任我抱着,眼睛一直只是看着我。
身边的人终于不再争执,有人帮着我把子清抬上了卡车,就那样在满是石灰的后车棚里,我靠在车栏的一角,让子清仰卧着躺在我的怀里。卡车启动时,车身猛地一震,子清也跟着喷出一口血来,我用手抵在了他的唇间,仿佛这样那血就可以少流些出来。
“子清你撑住,医院很快就会到,很快就会到……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,子清一定会没事,我必须给他勇气。
怀里的人果然点了点头,艰难地调整着呼吸。
车子的确开得很快,带得两边的风声呼呼地吹过,那风吹到人的身上,刺入骨髓地疼痛。我不禁把盖在子清身上的棉袄紧了紧,却发现那蓝色的工装棉袄已经快变了颜色,不只从哪里冒出来的血慢慢地在那蓝色上蔓延、漾开,连成一片暗红。
子清的眼皮似乎越来越沉重,他已经提不起力气看我,原本清亮的目光从那微睁的双眼中透出,变成迷濛一片。
“不要睡,子清,别睡……”我低下头,在他耳边轻声说。
子清像是听见了,努力想要对我微笑。
我握紧了棉袄下他的手,那是他的左手,能感觉他也在用力回应着我,只是那力道太小,微弱得不行,而为了使上那一点力,我感觉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。
“很疼吗?再忍一忍,子清再忍一忍,到了医院,医生会给你打麻药,打了麻药就不疼了……”我想让声音变得温柔,可我发现它是哑的,晦涩无力,不知道子清能不能听清楚。
又过了一会儿,子清忽然挣开了我的手,他的双手从棉袄中探了出来,他似乎想举高,却终是不够力气。然后,我发现他喉中有什么声音发了出来,只是卡车上的发动机声和风声太大,那声音刚出来便慢慢淹没了下去。
我不得不低下头,很认真地去听,很久才听出子清竟是在哼着一段旋律。再看向他的手,我觉得心都疼了起来,他的右手弓着,慢慢地左右移动,而他的左手,虽然残缺,却仍能看出手指在往掌心收缩,一点点朝下按着,那样子,仿佛拿了把无形的琴,在慢慢地拉开。
我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,几乎是摒着呼吸去听他到底在哼什么,我是个对音乐全无理解力的人,但那一刻我却很想知道子清哼的是什么曲子,想记住它的旋律,我想那一定是子清很喜欢的曲子,让他在这么不舒服的时候还费力去“演奏”。
那曲子似乎很忧伤,子清哼着哼着,眼角已经落下泪来,而那断断续续的旋律混着子清渐渐粗重的呼吸,化成了空气里的一片片白烟,风一吹,便四散开来。
子清似乎哼了很久,很久,久到我已经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。卡车在那两边都是荒漠的碎石路上驰骋,那路像是一直都走不完,无论身后掀起多大尘土,前方却永远是条漫漫大道。
那天,我最后的记忆是,当卡车终于到达医院时,子清的身体已经冷了。
……
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不能接受子清的离开,子清死后的记忆,相当长的一块,对我来说是空白。
那时许良每天跟着我,也不像从前那样爱说话,就是在我身边抽烟。我以为孙荪又和他闹别扭了,还劝他看开些。
那时,我一直以为子清还在,只是他不在北屋,不在小院,他结婚了,和月妹在一起。所以我也不提他,我想他一定很忙,又要挣钱又要照顾妻子,也许他的孩子已经快出生了。
直到第二年春耕,田头休息的间隙,我远远看见山脚的那棵铃铛刺好像又开了花,于是我走了过去,想看看那些漂亮的紫色小花。只是,当我走到跟前,才发现那树下多了处新坟,小小的黄土包上有嫩草探出了头,墓碑上的字鲜红如血像是刚刻上不久,等我看清那些字时,眼前竟就那么轰然一黑,再无一点知觉。
那上面的字是,英逝知青余子清之墓。
那次倒下,我似乎睡了很长时间,在那漫长的睡眠中无数梦境像毒蛇般纠缠着我,s城的一些事,蜀中的一些事,还有二洞沟的一些事,反反复复地在我脑中飘荡,全不是愉快的场景,梦里恐惧和悲伤交织,我想要看清的那个人影却始终模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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