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节(1/2)

作品:《傲慢与棒槌

    这可能是钟力作为父亲最后能给的温暖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回去以后顾临奚就去了浴室,出来闻到一阵菜香,这才意识到两人都还没吃晚饭。

    方恒安正把最后一道番茄汤端上桌。看来他伤势稍好,就不愿意像不会做饭的顾教授一样将就吃饺子了。

    顾临奚让伤员做饭也不心虚,大方地拖出椅子坐下,笑道:“方老师把我带回来可算亏了,只能起个车夫的用处,说来以后通勤还是我占了蹭车的便宜。饭还得自己再多做一人份。”

    方恒安将筷子递给他,淡淡地说:“累就不要笑了。”

    顾临奚怔了怔,笑容略淡了些,但还是挂在脸上,好像画上去似的。

    默默吃了会菜,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:“我不太喜欢血沾在身上。”

    方恒安的筷子停了下,露出一个复杂微妙的表情,抬手指了指。

    顾临奚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脖子上还没取的绷带,失笑道:“那时候是沾的自己的血,不太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不一样?别人的血是血,自己的血是颜料果汁?”

    顾临奚没有接这句话,他正在慢条斯理得把小排切成块,又舀了碗番茄汤。

    他的勺子在自己那碗粉色的汤里无意识地搅动着…久到常人可能会觉得他不想回答。

    但是方恒安不是常人,他既没有催促,也没有放弃。

    餐桌上弥漫着一种让人舒适的安静,让人觉得不说话也不会尴尬,但又随时可以开口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顾临奚喝了口汤,放下了筷子:“嗯,如果你不怕吃饭的时候聊这些倒胃口的话其实我可以说说。”

    方恒安表示什么都不会影响他的胃口,请自便。

    “血液在人类思辨史上一直是一种很特殊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宗教上来说,佛教觉得血液中藏有三魂,而《圣经》里也多次提到’活物的生命是在血中’,因此可以通过血液赎罪。文艺小说里的吸血鬼以血为食可能和这个背景有点关系。”

    可能是之前多年教书的习惯,他讲述事情不会直接灌输自己的观点,而是给出一些信息,让听到的人可以不被影响地独立思考。

    “在17世纪哈维发表《心血运动论》之前,哲学界也主张医哲不分家,把血液视作灵魂寄托的一个载体。”

    “哈维是首个通过实验发现血液循环理论医学家。基于他的理论,笛卡尔才提出了著名的“二元论”,即肉体的归肉体,灵魂的归灵魂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认为,心血管系统的循环,乃至整个人体的运行可以跟机器的运行一样,与心智和灵魂统统无关。”

    “而拉美特利…我指的是那位真正的哲学家,则批判地继承了笛卡尔“动物是机器”的论点,提出“人是机器”。”

    “他主张用有感觉、有精神的、活的机器这一新概念来说明人。顺便说一句,拉美特利还认为天才人物决定社会历史的发展。”

    顾临奚眨了眨眼:“有没有感觉很熟悉?很有那‘雪山’组织的味道吧?”

    “这里提到了三种对血液的见解,”顾临奚吃完饭了,他仰靠在椅背上,翘起了长腿。

    “A.宗教和早期哲学理论:血是生命和灵魂的载体。”

    “B.笛卡尔,血液作为人体的一部分以纯机械化形式运作。”

    “C.拉美特利,不是纯机械化而是活的机器。”

    “恒安,你比较认同哪种?”

    方恒安静静看了他一会,然后起身把桌子收拾了,最后端那碗红色的番茄汤时,他忽然说话了。

    “我选D。你可能对血液有独到的理论见解,但这和沾到就难受完全是两回事。刚才钟力血溅到你身上的时候,你的呼吸频率明显加快。额头渗汗、手指发抖,临床上很像血液恐惧症——为什么?”

    刚才还侃侃而谈的顾教授把玩着桌上最后剩下的玻璃杯,他低头看着杯子,好像忽然对上面的千篇一律的工业花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
    方恒安抬手,抽走了那只杯子。

    顾临奚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累了就不用笑,不想说话可以不说,没必要绕弯子。”然后方恒安唰地关上了厨房的门——去洗碗了。

    顾教授摸了摸鼻子,下意识地说:“等等,我没有不想说……话。”

    他说的最后一个字时,门忽然被拉开了,方恒安走了出来,坐会餐桌边:“行,那继续聊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碗呢?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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