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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节(1/2)

作品:《兰娟

    没有和张继强离婚么?

    兰娟说没有。

    一边切菜又一边说,不过张继强也不大来了,前两年打黑除恶,他进了两次局子,如今老实多了。

    我和兰娟一起过了年,又匆匆赶回了学校,随后忙着考试、找工作,渐渐将镇上的经历稀释。

    临近期末的时候,兰娟给我来了一次电话,相互交待了近况,随后问我,交男朋友了没有。

    我说没有。

    兰娟又向我打听了从首都回去的车票钱,问我是很贵么?

    我说是有一些贵,并且折腾极了,要在车上过一天一夜。

    她说了一声“我再.….….”,我想她是要说再给我寄一些钱,但她说:“那么你不要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其实后来同兰娟也有过多次联络,但我回想起来,总觉得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——那么你不要再回来了。

    第9章 (八)

    我是在家里接到兰娟坐牢的消息的。

    我那时正在给孩子戒奶,我戒得早,她时常哭得我心烦气躁,恨不得将她丢到街上去。

    所幸我的丈夫比大部分要好一些,下班回家后也会帮一把手,尽管调奶粉仍旧会忘记用手背试温度,但他总是很肯学。

    他当初也就是以这一点比旁人多的耐心,才得到了我的接纳。

    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排斥男女关系、女女关系,像排斥饭菜里的蟑娜,和房间角落的老鼠一样,但我丈夫不一样,他并不急功近利,从抄笔记和打开水开始,并不多说一句,因此潜移默化得让人很舒适。

    毕业后我顺理成章地和他步入婚姻,是我主动提的,不知怎么,我有些惧怕婚姻里的变故。我总觉得,早早地定下来,便是了结了什么似的,不再有蚊蝇一样胡飞乱舞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大概是我前半生变故太多,以至于在最该扎眼的年纪,渴求的竟然是安稳。

    和我丈夫结婚时,我致电去请过兰娟,问她是否愿意前来,我仅有她一个亲人,无论如何,我认为她应当出现在我的婚礼上。

    但兰娟说她身体不大好,经不起长途的旅程。我有些失望,但也不好勉强什么,只嘱咐了她几句,便又挂断了。

    爱情和工作稳定之后,我和兰娟的关系也缓和许多,尽管我仍旧不敢去整理我对她的感恩和亏欠,但我从毕业后便每月固定给她汇钱,尽可能多汇一些。

    经历生育之后,我愈发会想起兰娟,想她总在夏日将电扇转过来对着我侧面,想她会用水擦一遍凉席,好让我睡上去更加清爽。她于我的一些细节,在我做了母亲之后才被反复想起,我与日俱增地想,等我的女儿再大一些,我便回去看望兰娟,或者将她接过来,也不晓得这个城市她是否住得惯。

    但我那天收到了她的消息,说她被判了刑。

    我慌忙了解情况,大致是张继强找她要钱,她不愿意给,口角中张继强又想要强迫她一回,将她的头按在地上撞,她难以忍受,用桌上的剪刀失手将张继强扎死了。

    说是失手,其实不算,她扎了张继强整整二十多刀,因此被判防卫过当,一审判处七年有期徒刑。

    我又急又气,更加难以理解,不断问我丈夫,这怎么叫防卫过当?这怎么叫防卫过当?!你不知道张继强是什么样的人,如果她不反抗,她会被抢劫,会被强奸,会被活活打死!

    发泄完后,我在我丈夫莫名的神色里冷静下来,他同兰娟没有交情,更自然不知道张继强是什么样的人。

    我又去电问了判决的日期和抗诉期限,随后收拾了东西,独自乘坐飞机回去看望兰娟。

    我是在镇上的第二看守所里与兰娟重逢的,她那时刚判决,还没有移交监狱。而我原本并不属于近亲,费了一天时间走申请手续。

    因此见到她是在第三日的上午,她坐在栏杆后面,头发剪短了,是被一刀切的,仍旧很白,穿着灰色布料的衣服,手腕和锁骨瘦得突兀。她还是很漂亮,哪怕是落魄了也有一种凄态的美感,只是眼神和鼻梁的痣不太生动了,肩膀习惯性地缩着。

    而我经历过生育不久,腰腹和脸庞还没有恢复,像一个吹胀了的气球,头发杂乱地束在脑后,看起来似乎比她年纪更大些。

    但我总是忘记她才不到四十岁,也并没有到应当衰败的年纪。

    我原本给她带了一份烧腊,但是没办法交给她,于是我两手空空地坐着,不知应用哪一句话开场。

    我突兀地开门见山:“我们上诉,二审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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